□　张兴亮

　　一桌只有八个蒸菜的“水八碗”，是上世纪川东农家宴的代名词，而今有人念叨它，或许是它的简朴与生态，但更多的还是那难以割舍的亲情与热闹。说起“水八碗”宴席的热闹，还要算很多农家在春节期间举办的春酒。

　　上世纪九十年代前，亲朋好友在春节期间相互拜年“走人户”，吃“转转会”聚在一起吃春酒的习俗盛行，但因生活物资紧张，使很多家庭招待客人的肉食品短缺，而“水八碗”宴席所需猪肉可多可少，两三斤可办一桌，五六斤也可办一桌，这就让很多农家办春酒时，都选择简朴而又不失大方的“水八碗”。

　　能干的父亲是办“水八碗”宴席的高手，他办的“水八碗”宴席，以肘子、蹄膀、烧白、混菜、酥肉汤、粉蒸肉、糯米饭、三参汤这八道菜为主。听父亲讲，这种“水八碗”除了肘子、蹄膀、烧白这三道主菜需用上好的猪肉外，其余五道菜均可用这三道菜的边角料制作。由于父亲办的“水八碗”宴席开销不大，口味适中，加上家中有一套完整的蒸笼和餐具，使很多邻居包括亲戚办“水八碗”宴席都找父亲操刀。每年腊月，父母都要杀一头猪过年，但父亲总是把最好的猪肉腌制起，留着办春酒“水八碗”宴席用。

　　父亲在春节前就要将“水八碗”宴席的花椒、豆瓣等作料备齐，春酒前一天，还很早与哥哥上街采购新鲜食材。午饭后，父亲先把菜刀磨得锃亮，然后取出案板和腊肉，开始了“水八碗”宴席的排料。但见父亲将洗净的腊肉放到翻滚的油锅里“梭锅”，那梭过锅变得黄橙橙的猪肉，还有被父亲炸得透黄酥脆的酥肉，我闹总会闹着吃上一口才肯罢休。

　　父亲办“水八碗”很精明，他按预计的十桌数量，将家中用了多年的土碗一字排开，将切碎了的垫底菜逐一放到碗里，再根据各碗的容量放置猪肉，将余下的边角料用于炸酥肉、做混菜。父亲办“水八碗”很精细，他要认真查看餐具、食材是否干净，遇到没洗干净的，就会呵斥哥哥姐姐再洗一遍。父亲办“水八碗”很精致，他会专注地切好每一块猪肉，呵，那案板上一字排开的大小、厚薄、肥瘦及色调均一致的肘子和烧白，好似一道靓丽的风景线。

　　春酒这天，父亲与舅舅很早起床，将蒸笼放到烧得正旺的煤炭灶的锅里，并将制作好的“水八碗”逐一转入蒸笼里蒸煮。早饭后，那五六层高的蒸笼就喷出了像雾一样的水蒸气，使整个厨房飘着浓浓的宴席香味。

　　这天上午，早春的阳光让天气变得特别晴朗，屋前那颗老槐树上叽叽喳喳叫过不停的鸟儿似乎在欢迎客人的到来。临近中午，亲戚们都聚齐了，母亲和哥哥姐姐在屋里屋外忙着招呼客人，父亲则在厨房里忙着其它配菜的制作。那时，“走人户”时兴送白糖、水果糖，我家堂屋里摆放了一大堆亲戚们送的各类糖果。

　　中午时分，我家堂屋及院坝都摆满了席桌，席桌上除了“水八碗”之外，还有香肠、花生米等五六个配菜，亲戚们围坐在丰盛的席桌上拉家常、叙旧怀。呵，那个相互问候和劝菜的谈话声、嬉笑声，好亲热！好快活！

　　那时春酒的热闹，还要数席间的猜拳劝酒。父亲把泡制了多月的广柑酒倒出来，把能饮酒的亲戚“编排”在一起，并指定一名“席长”，叫他负责饮酒的事宜。“席长”则按照“酒过三巡”才说话的规则，首先给席间的亲朋好友连敬三杯，然后依次轮流猜拳饮酒。不一会儿，整个宴席被亲朋好友无拘无束相互吆喝的“一百岁哟、二红喜哟、三月桃花、四季发财……”等猜拳声覆盖，引得亲戚朋友围观助兴。

　　曾记得，每年春酒，都有多名亲戚喝得酩酊大醉，或是追逐取乐，或是伏桌而睡……。呵，那个热闹场面，真让人感到春节拜年“走人户”的亲情与热闹。

　　而今，很多亲戚都进城了，“走人户”吃春酒大多在城镇的餐馆进行，席间劝酒也不再那么豪放了，川东农家那简朴大方的“水八碗”宴席 ，已被专业的“一条龙”宴席所替代，还被一些精明的农家乐和餐馆做成招牌菜，但每当听到“水八碗”这几个字，就会让我回味父亲所做的那道黄橙橙的肘子，就会眼馋那油而不腻的蹄髈和酥肉汤，就会想起亲朋好友在春节聚会时的浓浓亲情！